道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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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
李佚笙徑直開門走了出去, 陳夢忙跟在後面。
兩人說話間耽誤了不少功夫。
“早知道少說幾句了。”陳夢低聲嘀咕：“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趕上。”
樓道一條走廊橫通東西，窗戶被保潔阿姨擦得透亮。
盛夏白晝，視線亮堂。
剛出門, 陳夢就非常眼尖地看見了謝久辭。
她顯然有些出乎意料。
這層樓空間不大，是陳志勤專門雇人砌了墻與教學區隔出來的空間。
南北兩排, 各四間房。
雖說李佚笙他們的休息室在南邊最裏, 但離電梯那兒也不過幾十步。
要真想走，估計這會兒早就該沒影了。
陳夢的腦子裏突然沖上一股直覺。
——謝久辭可能這輩子都被李佚笙吃定了。
轉眼又瞧瞧自己這不爭氣的姐妹，陳夢是真心祈禱她能早點開竅。
連男人吃醋都看不出來。
李佚笙甚至出門前還在犟：“誰知道他莫名其妙發什麽火？不就是說他沒我年輕嗎？”
話是沒問題, 但你沒聽出來, 他在暗戳戳和那個表白你的小男生較勁嗎？！
陳夢在心裏無能咆哮。
但她不敢明說, 只好暗自誘導：“你換位思考一下，要是他說你老，你能接受嗎？”
“能啊, 畢竟他比我大，反正也得自損八百。”
陳夢：“……”
最後在陳夢的好說歹說下, 李佚笙才算勉強認識到了錯誤，決定再見面時和他主動道個歉。
公然討論別人的年齡, 好像是不太禮貌。
再回到此刻，李佚笙自然也看見了謝久辭。
目光所及處，他正倚在墻邊, 垂眸擺弄著那個破手機。
像是聽到動靜，謝久辭手下的動作一頓，擡眼望來。見她們走近，卻也沒有要搭理的意思, 很快又低下頭。
“不行，小李, 你有沒有覺得前方有殺氣，”陳夢把李佚笙往前推了推，悄聲打氣道：“我就不過去了，一切按原計劃進行，你去哄人，我幫你放哨。”
李佚笙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：“我說了，是道歉，不是哄。”
“好好好，”陳夢沒和她計較用詞，忙道：“你快上吧，別耽誤時間了，趕緊的。”
李佚笙抿了抿唇，走過去。
然而，就在陳夢噙笑駐足觀望時。
事情卻並未如她預料那般發展。
只見李佚笙直挺挺地從謝久辭面前經過，腳下步子絲毫未停，擡腳就要拐彎下樓。
而謝久辭卻忽然動作，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。
“放開！”
李佚笙的聲音很冷，在走廊裏幽幽回蕩。
陳夢瞬間傻眼。
她剛才不是說要道歉麽？怎麽這態度看起來像是去幹架的……
幸好今天受放假前組會時間臨時調整的影響，老師和同學們都沒有在。要不然估計這會兒大家都得出來吃瓜看熱鬧。
畢竟，李佚笙的聲音著實沒有收斂。
局勢突轉。
謝久辭真是被氣笑了，他低頭輕聲道：“你生什麽氣呢？”
“沒生氣。”
李佚笙也沒轉身，垂眼盯著他貼在自己腕間的手。
怕弄疼了她，謝久辭實際上只是虛虛握著。
李佚笙體型偏瘦，男人的手掌又大，松松圈著，周圍留出空隙。雖然沒有去刻意接觸，但說話的動作間，難免還是會似有若無地劃蹭到。
很奇怪的感覺。
又冰又癢。
李佚笙不禁回憶起那夜暴雨。
他的手處處點火，滾燙又熱烈，與現在簡直是兩個極端。
可似乎無論哪種，她都並不排斥。
甚至有些，渴求。
人啊，總是會有所貪戀。
“嫌我不幫你。”
謝久辭盯著她看，語氣很平，自言自語般下定了結論。
“沒有。”
“李佚笙，”謝久辭忽地笑了起來：“你怎麽還是和以前一樣別扭，口是心非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？”
他松開手，起身擋在她面前：“擡頭，看我。”
李佚笙的腦袋更低了。
“……”謝久辭嘆氣，單手把手機點亮，遞到她眼睛下面：“已經處理好了。”
碎裂的屏幕上，是表白墻的賬號空間。最上面還掛著十分鐘前的新帖，可緊接著往下的時間就到了昨天。
關於她與周世新的那張照片，竟已然消失不見，甚至連個評論都沒留下。
李佚笙楞神半晌，然後猛地仰面，撞進謝久辭含笑的眸中。
他什麽時候……
李佚笙最開始確實是想讓謝久辭幫忙，畢竟從專業角度來講，讓他黑個賬號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。
當時陳夢問記不記得那人的樣子，她就想到了這點。
那個眼神，李佚笙不信謝久辭不懂。
但他就是不接茬，還東朗西扯著些有的沒的。
擺明了就是一副“少來煩我”的架勢。
不幫就算了，還挑事！
沒事找事，明知故問！
打個巴掌給顆棗！混蛋！
這誰能忍住不生氣？
好的，李佚笙現在終於承認自己生氣了！
可能是她眼中的情緒變化太快，謝久辭稍稍揚眉：“怎麽，還是不滿意？”
他屈指在屏幕上輕叩了兩下：“那我直接把這個號刪了吧？反正我也正好看它不爽。”
謝久辭說罷就要把屏幕翻回去，卻被李佚笙伸手攔住。
“算了吧。”
李佚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。
像是預料到接下來會有彩虹炮輸出，謝久辭姿態散漫，閑閑地挑了下眉，用眼神鼓勵她繼續。
“你以後，在法律邊緣蹦迪的事少幹。”
謝久辭：“？”
-
表白墻風波就這麽看似平靜地過去。
下午的時候，陳志勤甫一回來就叫了所有學生去辦公室裏開會。
謝久辭和周薇相伴著回了南科那邊，周世新拍畢業照還沒回來。孟雨實習結束本科學校那邊催著交材料，也請了假提前離開。
所以，現在這個屋子裏面滿打滿算，只有六個人。
工作匯報得很隨意，每人輪流幾句就輕飄飄帶過。
總結來說，千篇一律都是“沒結果，在努力，我命由天不由我”。
似是看出來眾人的心不在焉。
陳志勤交代完基礎的安全註意事項後，又給每個人布置了點文獻閱讀的工作，非常直接地表示出想讓他們充分利用假期的殷切希望。
末了，還不忘多問一句。
“那大家就自己安排時間吧，兩周假期，開學各交一篇綜述應該不是問題吧？”
沒人說話。
陳志勤面露滿意：“那行，都散了吧，到家以後在群裏報個數。”
學生們都起身往外走，只有李佚笙沒動，依舊坐得穩穩當當。
陳夢輕扯她的手臂。
李佚笙搖了搖頭。
下一秒，陳志勤的聲音就* 傳了過來。
“小李你留一下。”
“……”
陳夢楞住幾秒，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，眼神憐憫。
李佚笙扯了扯唇角，回給她個苦笑。
門關上後，陳志勤也沒繞彎子，開門見山就問：“假期留校吧？”
像是疑問句，但又帶著不容置喙的肯定。
“可能還是會回去幾天。”李佚笙誠實道：“想去看看弟弟。”
“嗯，也行。”陳志勤點頭，說到這個又想起來：“你上次不是和我說，想要出去住嗎，前段時間我正好搬了家，琢磨著學校這裏的房子空著也沒用，不如就給你和你弟弟住吧？”
聽見這話，李佚笙猛地擡頭。
被她這麽盯著，陳志勤不大習慣，掩飾般地擡了擡鏡框。
“怎麽不願意嗎？雖說是小舊了點，但家具什麽都是齊全的，而且，我不收你租金。”
“陳老師，”李佚笙鼻頭發酸，小聲道：“謝謝您。”
“這有什麽謝的。”陳志勤搖搖手，笑意爽朗：“本來我們做老師的作用就是要幫同學解決問題，更何況，你上次答應幫我做橫向的時候，可就只提了這麽一個要求，我還能拒絕不成？”
“別以為我不知道，”陳志勤故作嚴肅道：“你和你周師兄私底下可恨死我這個糟老頭了吧。”
“沒有。”李佚笙搖頭：“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。”
“行了吧，你們想什麽我還能不知道？畢竟我也年輕過。”
陳志勤萬分感慨：“當年我和你周師兄一樣大的時候，每天就想在科研裏搞出點名堂，科學家啊，聽著多偉大。可是後來我發現，再多的理論落不到實際，都是空談。”
“小李，現在這沒別人，老師想問問你，你為什麽會選擇這條路？”
李佚笙默了幾秒，扯了扯嘴角：“說自私點，是因為我弟弟。”
“但後來真的入行以後，我發現其實挺矛盾的。我不喜歡做實驗，失敗真得很讓人惱火。”
“特別是當發現這個東西永遠和付出的努力不成正比的時候，那種無助無奈只能獨自承受。”
唇邊的弧度淒涼又僵硬，李佚笙索性收了笑，長睫垂下，聲音極淺。
“可我就是想讓世上再無病痛，想要生命重燃希望，我偏不信這一切命數章法。”
“所以，說偉大點就是，即使我早已在現實的重創中，認清了科學的真相。但仍然想固執地去堅守一種完美英雄主義。”
“抱負挺遠大。”陳志勤出聲點評，“那麽小李，你應該明白。如果一個化合物不去應用橫向課題推進臨床，那麽它永遠都不會有可能成為藥物。”
“我明白的，陳老師。”
李佚笙說。
“你是個聰明的孩子，就是有時候太軸了。”陳志勤點到為止，換了個話題：“和小謝最近相處的還愉快嗎？”
李佚笙低著頭沒說話。
陳志勤似乎只是隨口提起，所以也並不在意她的回答：“其實說來也巧，我年初去德國訪學的時候，還是他主動過來與我寒暄。”
“我記得很清楚，當時學科發展大會上，藥學作為生化環材四大天坑的邊緣專業，是最不受重視的。”
“所以在我演講結束回酒店的時候，服務生說有人拜訪，我還意外了一陣兒。”
聲音陷入回憶，陳志勤如有感慨。
“那會兒小謝整個人和現在的狀態完全不同。”
說到這兒，他才看了自己的學生一眼，“你想繼續聽嗎？”
李佚笙：“……”
見她默認，陳志勤也沒再賣關子：“他是來找我求藥的。”
對上李佚笙的視線，陳志勤沈聲道：“抑郁癥。”
“在德國，他的情況足以被送進精神病院。”
太陽東升西落，陳志勤的辦公室靠在走廊的盡頭，西面留窗。
北辰這座城市的烏鴉很多，振翅越墻時嗓音嘲哳，斜陽殘血，強光刺得人眼霧朦朧。
窗臺上，有幾盆枯花爛葉被風吹得搖擺不定。
李佚笙凝著那雕謝的生命，難分夢境。
那天的最後，陳志勤叮囑她：“假期自己做實驗註意安全，有空的時候也叫著謝久辭多出去玩玩，勞逸結合的同時，順帶著商討一下橫向課題的計劃。”
李佚笙聽明白了，陳老師是想讓自己去當這個說客，忽悠謝久辭和她一起幹活。
天黑得很快。
空蕩的休息室裏安安靜靜，李佚笙奢侈地打開了所有的燈，鐵了心想讓光陰逆轉，裝作沒有看見夜幕降臨。
但可惜，日子紛紛擾擾。
無謂的掙紮也沒有辦法將事實改變。
那些過去的時間。
還是，就這麽輕而易舉地，舊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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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佚笙徑直開門走了出去, 陳夢忙跟在後面。
兩人說話間耽誤了不少功夫。
“早知道少說幾句了。”陳夢低聲嘀咕：“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趕上。”
樓道一條走廊橫通東西，窗戶被保潔阿姨擦得透亮。
盛夏白晝，視線亮堂。
剛出門, 陳夢就非常眼尖地看見了謝久辭。
她顯然有些出乎意料。
這層樓空間不大，是陳志勤專門雇人砌了墻與教學區隔出來的空間。
南北兩排, 各四間房。
雖說李佚笙他們的休息室在南邊最裏, 但離電梯那兒也不過幾十步。
要真想走，估計這會兒早就該沒影了。
陳夢的腦子裏突然沖上一股直覺。
——謝久辭可能這輩子都被李佚笙吃定了。
轉眼又瞧瞧自己這不爭氣的姐妹，陳夢是真心祈禱她能早點開竅。
連男人吃醋都看不出來。
李佚笙甚至出門前還在犟：“誰知道他莫名其妙發什麽火？不就是說他沒我年輕嗎？”
話是沒問題, 但你沒聽出來, 他在暗戳戳和那個表白你的小男生較勁嗎？！
陳夢在心裏無能咆哮。
但她不敢明說, 只好暗自誘導：“你換位思考一下，要是他說你老，你能接受嗎？”
“能啊, 畢竟他比我大，反正也得自損八百。”
陳夢：“……”
最後在陳夢的好說歹說下, 李佚笙才算勉強認識到了錯誤，決定再見面時和他主動道個歉。
公然討論別人的年齡, 好像是不太禮貌。
再回到此刻，李佚笙自然也看見了謝久辭。
目光所及處，他正倚在墻邊, 垂眸擺弄著那個破手機。
像是聽到動靜，謝久辭手下的動作一頓，擡眼望來。見她們走近，卻也沒有要搭理的意思, 很快又低下頭。
“不行，小李, 你有沒有覺得前方有殺氣，”陳夢把李佚笙往前推了推，悄聲打氣道：“我就不過去了，一切按原計劃進行，你去哄人，我幫你放哨。”
李佚笙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：“我說了，是道歉，不是哄。”
“好好好，”陳夢沒和她計較用詞，忙道：“你快上吧，別耽誤時間了，趕緊的。”
李佚笙抿了抿唇，走過去。
然而，就在陳夢噙笑駐足觀望時。
事情卻並未如她預料那般發展。
只見李佚笙直挺挺地從謝久辭面前經過，腳下步子絲毫未停，擡腳就要拐彎下樓。
而謝久辭卻忽然動作，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。
“放開！”
李佚笙的聲音很冷，在走廊裏幽幽回蕩。
陳夢瞬間傻眼。
她剛才不是說要道歉麽？怎麽這態度看起來像是去幹架的……
幸好今天受放假前組會時間臨時調整的影響，老師和同學們都沒有在。要不然估計這會兒大家都得出來吃瓜看熱鬧。
畢竟，李佚笙的聲音著實沒有收斂。
局勢突轉。
謝久辭真是被氣笑了，他低頭輕聲道：“你生什麽氣呢？”
“沒生氣。”
李佚笙也沒轉身，垂眼盯著他貼在自己腕間的手。
怕弄疼了她，謝久辭實際上只是虛虛握著。
李佚笙體型偏瘦，男人的手掌又大，松松圈著，周圍留出空隙。雖然沒有去刻意接觸，但說話的動作間，難免還是會似有若無地劃蹭到。
很奇怪的感覺。
又冰又癢。
李佚笙不禁回憶起那夜暴雨。
他的手處處點火，滾燙又熱烈，與現在簡直是兩個極端。
可似乎無論哪種，她都並不排斥。
甚至有些，渴求。
人啊，總是會有所貪戀。
“嫌我不幫你。”
謝久辭盯著她看，語氣很平，自言自語般下定了結論。
“沒有。”
“李佚笙，”謝久辭忽地笑了起來：“你怎麽還是和以前一樣別扭，口是心非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？”
他松開手，起身擋在她面前：“擡頭，看我。”
李佚笙的腦袋更低了。
“……”謝久辭嘆氣，單手把手機點亮，遞到她眼睛下面：“已經處理好了。”
碎裂的屏幕上，是表白墻的賬號空間。最上面還掛著十分鐘前的新帖，可緊接著往下的時間就到了昨天。
關於她與周世新的那張照片，竟已然消失不見，甚至連個評論都沒留下。
李佚笙楞神半晌，然後猛地仰面，撞進謝久辭含笑的眸中。
他什麽時候……
李佚笙最開始確實是想讓謝久辭幫忙，畢竟從專業角度來講，讓他黑個賬號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。
當時陳夢問記不記得那人的樣子，她就想到了這點。
那個眼神，李佚笙不信謝久辭不懂。
但他就是不接茬，還東朗西扯著些有的沒的。
擺明了就是一副“少來煩我”的架勢。
不幫就算了，還挑事！
沒事找事，明知故問！
打個巴掌給顆棗！混蛋！
這誰能忍住不生氣？
好的，李佚笙現在終於承認自己生氣了！
可能是她眼中的情緒變化太快，謝久辭稍稍揚眉：“怎麽，還是不滿意？”
他屈指在屏幕上輕叩了兩下：“那我直接把這個號刪了吧？反正我也正好看它不爽。”
謝久辭說罷就要把屏幕翻回去，卻被李佚笙伸手攔住。
“算了吧。”
李佚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。
像是預料到接下來會有彩虹炮輸出，謝久辭姿態散漫，閑閑地挑了下眉，用眼神鼓勵她繼續。
“你以後，在法律邊緣蹦迪的事少幹。”
謝久辭：“？”
-
表白墻風波就這麽看似平靜地過去。
下午的時候，陳志勤甫一回來就叫了所有學生去辦公室裏開會。
謝久辭和周薇相伴著回了南科那邊，周世新拍畢業照還沒回來。孟雨實習結束本科學校那邊催著交材料，也請了假提前離開。
所以，現在這個屋子裏面滿打滿算，只有六個人。
工作匯報得很隨意，每人輪流幾句就輕飄飄帶過。
總結來說，千篇一律都是“沒結果，在努力，我命由天不由我”。
似是看出來眾人的心不在焉。
陳志勤交代完基礎的安全註意事項後，又給每個人布置了點文獻閱讀的工作，非常直接地表示出想讓他們充分利用假期的殷切希望。
末了，還不忘多問一句。
“那大家就自己安排時間吧，兩周假期，開學各交一篇綜述應該不是問題吧？”
沒人說話。
陳志勤面露滿意：“那行，都散了吧，到家以後在群裏報個數。”
學生們都起身往外走，只有李佚笙沒動，依舊坐得穩穩當當。
陳夢輕扯她的手臂。
李佚笙搖了搖頭。
下一秒，陳志勤的聲音就* 傳了過來。
“小李你留一下。”
“……”
陳夢楞住幾秒，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，眼神憐憫。
李佚笙扯了扯唇角，回給她個苦笑。
門關上後，陳志勤也沒繞彎子，開門見山就問：“假期留校吧？”
像是疑問句，但又帶著不容置喙的肯定。
“可能還是會回去幾天。”李佚笙誠實道：“想去看看弟弟。”
“嗯，也行。”陳志勤點頭，說到這個又想起來：“你上次不是和我說，想要出去住嗎，前段時間我正好搬了家，琢磨著學校這裏的房子空著也沒用，不如就給你和你弟弟住吧？”
聽見這話，李佚笙猛地擡頭。
被她這麽盯著，陳志勤不大習慣，掩飾般地擡了擡鏡框。
“怎麽不願意嗎？雖說是小舊了點，但家具什麽都是齊全的，而且，我不收你租金。”
“陳老師，”李佚笙鼻頭發酸，小聲道：“謝謝您。”
“這有什麽謝的。”陳志勤搖搖手，笑意爽朗：“本來我們做老師的作用就是要幫同學解決問題，更何況，你上次答應幫我做橫向的時候，可就只提了這麽一個要求，我還能拒絕不成？”
“別以為我不知道，”陳志勤故作嚴肅道：“你和你周師兄私底下可恨死我這個糟老頭了吧。”
“沒有。”李佚笙搖頭：“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。”
“行了吧，你們想什麽我還能不知道？畢竟我也年輕過。”
陳志勤萬分感慨：“當年我和你周師兄一樣大的時候，每天就想在科研裏搞出點名堂，科學家啊，聽著多偉大。可是後來我發現，再多的理論落不到實際，都是空談。”
“小李，現在這沒別人，老師想問問你，你為什麽會選擇這條路？”
李佚笙默了幾秒，扯了扯嘴角：“說自私點，是因為我弟弟。”
“但後來真的入行以後，我發現其實挺矛盾的。我不喜歡做實驗，失敗真得很讓人惱火。”
“特別是當發現這個東西永遠和付出的努力不成正比的時候，那種無助無奈只能獨自承受。”
唇邊的弧度淒涼又僵硬，李佚笙索性收了笑，長睫垂下，聲音極淺。
“可我就是想讓世上再無病痛，想要生命重燃希望，我偏不信這一切命數章法。”
“所以，說偉大點就是，即使我早已在現實的重創中，認清了科學的真相。但仍然想固執地去堅守一種完美英雄主義。”
“抱負挺遠大。”陳志勤出聲點評，“那麽小李，你應該明白。如果一個化合物不去應用橫向課題推進臨床，那麽它永遠都不會有可能成為藥物。”
“我明白的，陳老師。”
李佚笙說。
“你是個聰明的孩子，就是有時候太軸了。”陳志勤點到為止，換了個話題：“和小謝最近相處的還愉快嗎？”
李佚笙低著頭沒說話。
陳志勤似乎只是隨口提起，所以也並不在意她的回答：“其實說來也巧，我年初去德國訪學的時候，還是他主動過來與我寒暄。”
“我記得很清楚，當時學科發展大會上，藥學作為生化環材四大天坑的邊緣專業，是最不受重視的。”
“所以在我演講結束回酒店的時候，服務生說有人拜訪，我還意外了一陣兒。”
聲音陷入回憶，陳志勤如有感慨。
“那會兒小謝整個人和現在的狀態完全不同。”
說到這兒，他才看了自己的學生一眼，“你想繼續聽嗎？”
李佚笙：“……”
見她默認，陳志勤也沒再賣關子：“他是來找我求藥的。”
對上李佚笙的視線，陳志勤沈聲道：“抑郁癥。”
“在德國，他的情況足以被送進精神病院。”
太陽東升西落，陳志勤的辦公室靠在走廊的盡頭，西面留窗。
北辰這座城市的烏鴉很多，振翅越墻時嗓音嘲哳，斜陽殘血，強光刺得人眼霧朦朧。
窗臺上，有幾盆枯花爛葉被風吹得搖擺不定。
李佚笙凝著那雕謝的生命，難分夢境。
那天的最後，陳志勤叮囑她：“假期自己做實驗註意安全，有空的時候也叫著謝久辭多出去玩玩，勞逸結合的同時，順帶著商討一下橫向課題的計劃。”
李佚笙聽明白了，陳老師是想讓自己去當這個說客，忽悠謝久辭和她一起幹活。
天黑得很快。
空蕩的休息室裏安安靜靜，李佚笙奢侈地打開了所有的燈，鐵了心想讓光陰逆轉，裝作沒有看見夜幕降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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